“不能这样干吧，我还没违过章呢，要是出事就惨了……”两年前的一个早班，下午3点左右，看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矸石，老眼儿蹲在哪里，内心在“按章操作、先支后撤”与“违章操作，先撤后支”两个声音中不断的摇摆。

按照煤矿作业规程的规定，井下顶板支护作业必须先支后撤。但自己作业区域头顶上的顶板有些破碎，支护难度大大增加，这样下来，这个班就要至少晚一个半小时。今早上班前，他和几个老牌友约好了下班打麻将。

哗哗作响的麻将声勾起他的牌瘾，老眼儿这些天打牌手气不好，输了几百块，一直盘算着怎么赢回来。“哼，你几个给我等着，今天下班大战几个回合，一定要翻本。”想到这里，“先撤后支”的声音占了上风。

老眼儿真名叫贺中见，是小河嘴煤矿采煤三队的老采煤工人，“老眼儿”是工友们给他起的绰号。他在井下干了20多年，因为练就了好眼力，哪儿有隐患，哪儿不安全，老眼儿只要过去看几眼，就能看出问题，所以他磕磕碰碰都没发生过，是矿上出了名的老安全。

“老眼儿嘛，看问题就是老道，安全上有几把刷子。”每次，工友们这样表扬他，老眼儿坐在会议室椅子上，迷着眼睛，嘴里吐出个烟圈，神情颇为自得。“哎，管他呢？就这么三五分钟的事，我的运气该不会这么差吧……”这时候，侥幸思想也来帮场。

“不过，还是有点危险，要是回撤过程中，这几块矸石掉下来怎么办？”老眼儿用手中的把手敲了敲顶板，发出叭叭叭的空响声，加上他的眼力和经验，要是作业过程中被这几块矸石掉下来砸到，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他的内心，两个声音还在激烈斗着。

老眼儿不光眼力好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，技术好，速度快是在班里出了名的。“如果拿出平时最快的速度，搞快点，说不定在顶板还没有完全离层前，就支护好了，就来得及……”想到这里，麻将桌又在向他召唤，成为压垮老眼儿心里“先支后撤”声音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嗯，趁班长、安全员这会儿他们都不在这里，先把这几根柱子快速的撤了再说……”老眼儿咪着眼睛快速地瞅了瞅四周，工友们都在忙，没人注意到他。他心里居然为自己的决定有了几分自得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
“凭我的眼里，凭我的技术，凭我的速度，早点下班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，早点下班打麻将赢钱啰！”早点下班的小算盘在老眼儿心里打得噼里啪啦的响，按章操作的思想早就被撵到爪哇国去了。

“以后这事儿传出去，班里几个小青年说不定又开始羡慕我的技术了，要再送给我一个‘快手’的新名号也说不定。”这些幻化的称赞声挑动着老眼儿的神经，他有些轻飘飘，猫身钻进作业点，用把手套住液压支柱的注液嘴，一拉，一根支柱顺从的倒下。

一根、两根、三根……还有最后一根，眼见这根支柱拉完，就只剩下支护的活儿了，和预料中想的进度差不多，老眼儿手中越干越轻松，嘴里哼起了小调。

还是干了千百次的活儿，还是熟悉的套路，老眼儿用左手把住最后一根支柱，右手熟练的用把手套住最后一根液压支柱的注液嘴，轻轻地一拉，最后一根支柱倒下了。

“轰、轰……”几声闷声撕裂了老眼儿头顶的空气，几块重达三四百斤的矸石一瞬间脱离了上方的岩层，如同几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饿狼，朝老眼儿狠狠地扑过来。刹那间，尖利的响声和呛人的烟尘四起，老眼儿懵了。

老眼儿不愧是老眼儿，他大叫一声“妈呀！”，一闪身子，就往外跑。说时迟、那时快，老眼儿身子出来了，可是一只腿还在后面，来不及迈出。一块矸石挟着风声“啪”的一声，砸在了老眼儿后腿上。

一阵剧痛袭来，老眼儿眼前一黑，重心失衡，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底板上。工友们四下围上来，老眼儿拼着最后一点力气，扭过脖子一看，在矿灯光的照射下，小腿上血肉模糊，鲜血顺着裤管儿往下流。一动，就疼得钻心。

工友们一边呼喊着老眼儿的名字，一边手忙脚乱把老眼儿抬上井下急救板，简单包扎后，抬起来向井口飞奔。腿上传来的剧痛痛彻心扉，老眼儿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“真是一念之间啊、真是一念之间啊……”

“老眼儿，你说什么？……”奔跑中，队长俯下身子，趴在老眼儿嘴边大声问道。老眼儿已经说不出话来，他痛晕过去了，两行眼泪挂在了脸上，顺着眼角往下滴，啪嗒、啪嗒……

（贺中见/口述，杨涛/整理）